道別

道別是一門藝術，
而我還學不會，
好好的，替那個人送別，
眼淚總是不聽使喚，
雖然知道離別對他來說，
說不定真的是解脫的起點，
雖然心裡早已經無數次的做了準備、預設，
但是，還總是，離別苦。

雖然他直視著你的雙眼，
已經再也不能分辨出你是誰，
可是看著自己映在他的眼裡，
看著他的眼球追著自己而轉動，
心中還是有幾分雀喜與祈求，
再久一點，再久一點。

摸著他微涼的雙手，
觸著那薄的像紙的皮膚，
看著那滿是瘀痕的身軀，
聽著那喘了又喘的呼吸聲，
望著那渾身積水、連脖子都快要看不到的走樣身形，
心理很多不忍，
也知道很早就已經簽訂不強作延命治療的契約，
只是，
聽著醫生平淡的說明，也還是希望，能再有一段相處的時間，
雖然，
我們已不能再於他的腦海中留下記憶，
可是，
依然不捨。

上次一聚，匆匆分別，
我依然記得他拉著自己的手的觸感，
雖然或許那是反射性的觸摸，
我卻感受到了不願意放手的力量。
最後回眸對上視線時，
我也還記得那雙圓圓大眼盯著我們離去方向的模樣。
今天路過，
如果我可以任性的要求下車，或許，現在我可以陪在他的身邊。

留著十指的指甲不願意剪，
是還留著冀求能夠見到最後一面的希望。
現在可以放肆的哭，
是因為我知道我的眼淚不會拖住他的腳步。

我還在等電話，等待那個通知，
而我多希望，這個通知可以再晚一點，再傳達過來。

我討厭離別，
所以盲目的、迷信的，認為只要我不做出改變，這個世界、這個時間就會停留不變，
我是任性的，但也是懦弱的，
我總覺得，就像蝴蝶效應那樣，
我跨過了人生中的某些關卡、搖動了某些變化，
身邊的有些人、有些事，
就會產生不可預期的變化，
可是，
既殘酷又溫柔的時間，向每一個人展現了她的平等。
我真的不想道別，
所以每次的bye-bye，
我都會唸的大舌頭大舌頭，
但是，如果可以，
我想親口說聲，
謝謝您，and，bye-bye，